近日，山东省济南市平阴县转让“低空经济30年特许经营权”，以9.24亿元的价格成交。中标单位为山东金宇通用航空有限公司，是县财政局的独资国企，30年特许经营权，特许经营者在特许经营期内负责低空经济的运营和维护，提供飞行执照驾培等服务。

这次“爹给儿子授权”的交易，引发各方关注。网友的反响尤为热烈，戏称为“卖天”。

那么，“天”可不可以卖？“卖天”对发展低空经济是利是弊？这得说道说道。

既然是“卖天”，首先得搞清楚“天”是属于谁的。咱们是“一切归国家所有”，“天”当然也不例外。这可不是开玩笑，是有明确的法律依据的。2023年公布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空域管理条例》第三条明确规定：空域是国家重要战略资源，属于国家所有。空域资源所有权由国家空中交通管理领导机构代表国家行使。

显然，空域国有却不是“县有”。空域的经营权是空域所有权衍生的权利，自然也不是“县有”的。平阴县出让“低空经济特许经营权”，是创造了一种不属于它的权利，然后“卖”了。

而且，买了这个县级的“低空经济特许经营权”，并不意味真能经营低空经济。低空空域的管理涉及军民多部门，县级政府说了不算。

那么，这个“低空经济特许经营权”到底是个什么权？目前看来，就是基层政府自我赋权的行政垄断。

本来具备低空经济经营资格的企业，只需空域管理部门签字盖章后就能在平阴县展开低空经营。现在还得获得县国企“授权”才行。这种授权不会是免费的。也就是说，县级行政机构凭空创造了一项行政垄断权，又以向国企出让所谓特许经营权的方式收费。这是一种变相增加行政规费项目的操作。相当于“低空经济”还没搞起来，先把收费站建好了。

最“妙”的是，搞个公路收费站，好歹还得先投资建公路。空域收费连基建投资的本钱都不用花了，搞一家国企，走一遍招标流程就能财源广进。别说公路基建的投入了，连收费站都不用修了，真是无本万利的好生意！不过，前提是“低空经济”能在这样各地“跑马圈天”的条件下能发展起来。

发展低空经济最基本的条件是空域使用畅通无阻。管制过多、空域割裂，一直是中国低空经济发展滞后的拦路虎。

早在2014年，我国就启动了空域管理体制改革。改革至今，尽管取得了不小进展，但多头管理的局面仍然存在，管制空域、监视空域和报告空域三大分层，每个分层中还细分多类。每一层、每一类都有多个“婆婆”。

不同的“婆婆”管理目标不一致。大部分都是负责安全的，最安全的莫过于少飞不飞，这就导致低空管理的容错率极低。只要一出事，甚至一点“事故苗子”、“不安全因素”，就迅速出台限制性措施……

本来就是“婆婆”多、合规性成本高，再来个基层政府“占天为王”凭空创造一个“特许经营权”，运作起来阻力就更大了。

如果企业真能从县级政府这儿“花钱买保护”，那倒也不失为一种打通空域的变通方案。可是，县级政府压根压根就没这个能量，它搞不定那些管着空域的“婆婆”。县级的“特许经营权”充其量就是收了企业的钱，在自家地盘不给企业添堵。含金量很有限。

含金量不高，隐患却很大。这一凭空创造的行政垄断“画地为牢”，让我们的天空更破碎了。县级空域才多大点空间，装得下多少“低空经济”？2884个县级行政单位“占山为王”，扶植自家的“特许经营企业”，还不搞得稀碎？

低空经济企业跨地域经营的成本会高到何种程度？平阴县30年特许经营卖了9个多亿，不算利息每年都得有3000万出头的“买路钱”进账。如果10家企业在平阴县的一亩三分“天”飞，平均每家一年就得交300万。照此收费标准，一家企业在济南12区县经营低空经济，一单没接，先得掏3600万的“买路钱”。企业承受得起吗？要是经营范围覆盖整个山东136个县级区划，一年就是4、5亿……

这样搞，企业飞不起，低空经济能起飞？

平阴县的“低空经济特许经营权”，讲了一个“低空经济”的故事，却不是为了发展低空经济。醉温之意不在酒——不是低空经济真香，是9.24亿的“外财”太有诱惑力。

平阴县一年拢共不到300亿的国民生产总值，“低空经济”的盘子能有多大？ 2023年，全国的低空经济总产值也就5000多亿，国民经济中的占比不到千分之五。平阴县的低空经能有2个亿? 值不值每年3000多万的“特许经营费”，县财政局心里没数吗？所以，这毫无性价比的“特许经营权”也只能卖给“亲儿子”县国企了，并不指望县级国企“买”了能赚回本。

平阴县一年的公共预算收入也就30亿挂零，一纸“卖天”合同换了了9.24亿，是很可观的“外财”。“特许经营权”是县国企山东金宇买的，这9.24亿的巨款从哪儿来的？11月5日才登记的山东金宇能掏出9个多亿的自有资金？大概率得靠融资，“特许经营权”就是现成的抵押物。

这是个“大变活人”的戏法，凭空创造的“特许经营权”一倒手，就变成了流向政府财政的真金白银。至于这9.27亿还的上还不上，那是30年后的事了。30年很长，“卖天”的故事可以讲很久，只是这样真的能发展好“低空经济”吗？